观音婢从朱漆描金莲纹架格上,抽出本莫婤的医书细细读着。
端坐在紫檀鹤松纹翘头案前的莫婤,琢磨出毓麟居那妇人的怪异之因后,给她那神出鬼没的便宜师傅写了封信。
信中详细描述了妇人的病征,她的猜测以及她的需求,封好信封,抬眼就见观音婢疲倦地揉着眼。
“再别费眼了!”
拿下她的手,吹灭嵌玉石面香几上的烛台,拉着她洗漱后,两人卧在了铺着剑南桃笙凉簟的八宝架子床上。
莫婤摇着蒲团,观音婢枕着冰枕,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莫姐姐,今日是哥哥送你回来的?”观音婢凑过来接凉风,柔声问道,“你究竟何时成为我嫂嫂啊?”
“你兄长都不急,你倒是催我了,不愿我在宫里陪你了?”她一面将扇面朝观音婢挪了挪,一面大方回侃道。
“他可急了,不信你瞧不出!”观音婢翻了个白眼,扯着衣襟敞风道,“不过莫姐姐还是再陪我久一些罢,再心疼心疼我,为我撑一撑腰罢!”
“现今都是你们同我撑腰,方才观音婢真威武!”夸后见观音婢仍紧紧盯着她,似要她许诺,她便又道,“放心,起码要待你平安生完头胎后。”
“那我要让娃娃缠着莫姐姐,酸死哥哥!”观音婢皱起鼻子,忽而又改口道,“还是丢给奶娘罢,你同哥哥定要好好在一起。”
说罢,观音婢的声儿渐渐低了下来,瞧着床尾的金银平脱四方柜,神色有些落寞道:“莫姐姐,到时辰了罢?”
追着她的眸光,莫婤望见了柜子上的梅花形黄铜盘子,盘香烧了大半,落下的金属小球叮当作响。
是座香篆钟,已报出了亥时。
知了她何意,莫婤有些哑然,观音婢却顾自说着:“莫姐姐,其实我昨夜就知晓了,他困极了还撑着同我道明,我自是赞同的,你瞧,我同他向来心有灵犀,连这些事也是。”
“你兄长也知?”忽而,莫婤记起了长孙无忌同她说的“随他们”,醒悟过来。
观音婢确切地颔首道:“现今朝堂上隋朝旧部仍有戒心,圣上也欲借联姻安抚他们,同我猜的一般,我果然聪慧……可是我宁愿不要这份聪慧。也不知他们今晚……”
“呕——呕——”
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观音婢骤然有些犯恶心,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门外听着响动的明溪,推门奔了进来,见此就要报给李世民,却被观音婢按下。
“不过是胃凉泛酸,不值当兴师动众,让人觉我容不下人,还使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传到父皇耳中,我这秦王妃也太给王爷丢份儿了!”
观音婢接过明溪手中的帕子,一面擦着嘴角,一面安慰道,
“何况,有莫姐姐在这儿,出不了事的。”
明溪瞧着还有几分担忧,观音婢便不让她守夜了,让莫婤给了她一瓶药膏,去瞧了被杖责的李嬷嬷后,就回屋歇着。
拗不过主子,明溪只好应下,只方推开李嬷嬷的门,竟见大伙儿都聚在里头。
“主子又不让人陪着了?”明桃跟着观音婢和莫婤最久,知二人多的是悄悄话要说,见明溪前来也不意外。
朝明桃颔首后,明溪掏出药膏同李嬷嬷上药,一旁的明媚矫揉造作道:“竟伤得这般重,嬷嬷日后可再别乱说话了。”
明桃朝她翻了个白眼解释道:“主子心头不爽利,连莫姑娘也是,我不过多说了两句都受了呵斥,嬷嬷何必去碰硬钉子。”
明媚心头本就郁闷,此时又被明桃拂了面子,也懒得装了,卷着垂下的发尾,意有所指道:“王爷纳了人,莫姑娘心头也苦!”
“嗤,你以为我们是明陌那大蠢货?别说你看不明,王爷和莫姑娘皆没那心思!我虽不明白莫姑娘为何发火,却也不会任你挑拨!”明桃横眉立眼道。
话音刚落,明溪便亲昵地弹了下她的脑门,接过话头道:“让你平日多同小姐看书,你传的那句诗,分明是暗喻新嫁妇的,她一妾室也配?莫姑娘没骂你已是忍着了!”
说时,她连半个眼风都未给明媚,瞧着是为明桃解惑,实际上是说给众人听。
明桃说完,明荷与明湖对视一眼,心头均有了计较,何嬷嬷开口问道:“莫姑娘到底是何来头?”
“不过是王妃的陪嫁,仗着同王爷王妃一道长大,架子颇大。不过王爷王妃也由着她,你们不想被罚就对她客气些,两人跟护犊子似的!”
此时,倒是方才阴阳怪气的明媚,心有余悸地愤愤道,脑海中闪过当年的那件事。
当年,明陌就因对莫姑娘不敬,被夫人罚跪,夫人让她送华盖时,她们皆以为是为立威,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谁知明陌却连着被罚跪了整整七日。
每日莫姑娘一出门办事,明陌就在院中跪着,直至莫姑娘回府,夫人才让人将她拖回去。
明陌同夫人百般求饶也不抵用,最后找到莫姑娘磕头道歉后,方没再受罚。
原以为此事已了,姑爷却在得知此事后,径直将其一家都逐出了唐国公府。
连她也受到了警告,她百般辩解虽是勉强留下,但自那以后姑爷便对她不假辞色,否则凭着她的聪慧美貌,今日成为贵妾的应是她,哪儿轮得到个前朝余孽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