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幸好,幸好。
蔡依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下划动,陈曙看了一眼说:“在看什么?”蔡依一下意识说了句:“酒店。”陈曙说:“看什么酒店,大不了去我家住我好了。”蔡依一皱眉说:“你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不是都在嘛,这我怎么去。不去不去!”陈曙笑出声说:“怎么?丑媳妇儿也要见见公婆。他们人很好的。除了我爸人有点古板。”蔡依一摇头说:“我已经订好了。本来今天让你来接我就已经很麻烦了,你就好好在家和父母妹妹过个好年吧!”蔡依一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说:“这个是给阿愿的。你别和她抢。”陈曙心里有点不高兴只是淡淡“奥”了一声。蔡依一继续看着手机。陈曙看她还在悠闲看着手机,有点憋不住气了说:“哎!那我的呢?我的红包呢?”蔡依一笑了说:“你,这是吃妹妹的醋?”陈曙的脸“唰”一下变红了说:“没有。”蔡依一皱着眉头,一脸挑逗的意味假装失落说:“没有啊!那算了。”陈曙立刻着急地说:“对,我就是吃醋了!我给你的新年红包你也不收,你就给小鬼红包!给她就算了,我竟然还没有!”蔡依一说:“我怎么会忘记你的一份呢?”蔡依一从包里又拿出一个红包。
两人到了宁州,天已经黑了。陈曙中午还没吃饭快饿死了,于是就带蔡依一到一家餐厅吃饭。两人相聊甚欢。这时蔡依一手机响了,蔡依一说:“我去接个电话。”陈曙点点头,看着手机全然没有注意窗外投来的目光。一个妇女说:“愿愿,那是不是你哥?”一个男人说:“不用看了就是他!大过年的不回家越发没规矩了。”陈婉愿脸都快皱成一团了想了一下说:“应该不是吧!我记得哥去找他朋友去了,现在估计还在他朋友那里。不可能在宁州。”
蔡依一不用猜就知道是家里的两个祖宗打来的。接通后,电话里传来呵斥的声音。蔡依一说:“我现在人已经在宁州了。我也不会回去。还有老师他们那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我已经和他说了我有对象了,是你们不信而已。”女人说:“死丫头,有对象了,那你叫他给我接电话!”蔡依一无奈走到陈曙旁边说:“陈曙,你接一下电话!”陈婉愿刚要把两人带走,听到这两人把陈婉愿拎进餐厅,找了一个他们后面的空桌子坐下。正好中间隔了一些绿植,蔡依一的位置也看不清他们的脸。陈曙接过电话说:“阿姨好,我是一一的男朋友。今天真不好意思啊,家里的长辈想见见他们未来的儿媳妇,所以我这才把她带来宁州的。回头我去您那给您负荆请罪。”女人也就没再说什么就说:“好,没事。我家孩子脾气怪,还望你多多理解。”然后那边切断了电话。蔡依一接过手机一愣说:“不是,为什么和你说话他们那么和蔼可亲,和我就是凶神恶煞。”陈曙笑道:“可能是看我长得帅吧!”蔡依一一脸无语说了句:“没脸没皮!”陈曙说:“他们逼迫你相亲也好其他也罢都是源于恐惧。害怕他们离开后你过的不好。所以当他们知道你有对象的时候也就变得柔软起来。其实现在在传统家庭教育里就是这样他们的爱就像橙子,外面会有苦味但是果肉甜腻。他们只是在用他们的生命编织成安全的蛛网,但同时也束缚了孩子本身。”蔡依一抿了下唇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他们的爱让我喘不过气。”陈曙说:“没事的,没事的。以后我会和你一起面对。我想我们以后也会有一个小孩。”蔡依一脸红低着头说:“好好吃你的饭吧!”
坐在后面的妈妈和妹妹一脸吃瓜的样子。妈妈轻声细语道:“这小子跟谁学的,说话一套一套的。”陈婉愿说:“那你可要问问你旁边的那个喽!”妈妈看看旁边的男人摇摇头。男人疑惑道:“我怎么了?这小子也真是的谈对象了也不和家里说!”陈婉愿说:“爸你就不能你一提哥嘴里不带炮吗?”男人说:“谁让我说的话他一点不听!让他学金融他非要去学什么医。累是一方面,还忙一天到晚也不着家。我这都是为了他好。他就感觉我在害他一样。”
这些天陈曙和卫袁取经。卫袁在电话那头一脸耀武扬威的样子说:“感情这方面吧,一个人不主动,你就要站出来。脸皮厚,没脸没皮的那种。俗话说脸皮厚吃块肉。然后就是让你成为她的习惯。当你已经融为她的生活一部分,成为她的习惯,无法割舍的那种,你还会害怕她会离开吗?”陈曙听着感觉也有点道理。如果两个人都不往前走,那么中间不就永远隔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陈曙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住酒店好了。”蔡依一听到后,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蔡依一摇头。陈曙说:“家里来亲戚了,没地给我住了。我未来人美心善的小房客能不能先可怜可怜你的房东?”身后那桌发出不小的动静。陈曙往身后看去看见熟悉的身影说:“你们在干什么?”三人知道被发现了走过来。女人说:“哎呀这么巧!我想着你小姨刚来不久带她来转转的。没想到碰上了。儿子,这位是?”蔡依一一愣,看着一旁撇过脸的陈婉愿说:“阿姨好,我是他的房客”蔡依一瞟了一眼陈曙,发现陈曙的眼神快要把她吃了。蔡依一立刻补了一句“兼女朋友。”陈曙说:“既然来都来了,就帮我们把饭钱结了吧!”女人笑着点头,转头就在手机上扣字:连吃带拿!男人说:“你小姨应该买好东西了,那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小姑娘我儿子就这样你多担待担待。他要是说你了惹你不开心了,你和我说我来帮你教训他。”
陈曙听到后,心想:不,这还是我爸吗?三人走后,蔡依一一面要死不活趴在桌子上。陈曙戳戳她的脑袋说:“怎么了?还有刚刚为什么说是房客?”蔡依一下嘴唇翻起说:“哪有人第一次见家长这么草率!我头也没洗,妆也有点花了,这件衣服也不好看显得我好幼稚在他们眼里一定觉得我很不稳重,而且我什么都没准备!”陈曙笑着说:“没事的。我看他们挺满意的。”蔡依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说:“真的?我还担心我这样他们会觉得这个小姑娘怎么怎么样,不喜欢。我还是感觉很失败啊!陈曙!怎么办!他们一定觉得你的眼光很差劲!”陈曙笑着说:“我倒是没感觉他们质疑我的眼光,我只知道你在质疑我的眼光。蔡依一,我从来不喜欢残次品。相信我,你很好。用不着这么不自信。”陈曙伸手捧着蔡依一的脸说:“别想这么多了,好好吃饭。”
两人吃完离开,路上蔡依一又在划手机。陈曙说:“走路就不要玩手机了。”蔡依一不以为然说:“不是有你牵着我嘛?”陈曙心里暗爽说:“在看什么?”蔡依一说:“在给你订房间。”陈曙说:“我定好了。”蔡依一说:“怎么这么快?行动力这么强?不对,你定的什么?”陈曙说:“双人床。”蔡依一笑起来说:“真棒!夸夸你!”
陈曙带蔡依一到了酒店。陈曙在床上坐着,蔡依一在找洗澡换洗的衣服。蔡依一说:“阿曙,你穿我这件睡裙吧。洗过了。我也就只有这件衣服很大。”陈曙一愣说:“啊?我穿你的衣服!穿你的就算了还是个裙子!我这么爷们儿的一个人穿裙子!你说这合适吗?”蔡依一皱眉说:“那你洗完澡你不穿啊?耍流氓!我不是心疼你嘛,你跑一天了。那你现在回家拿衣服也可以。浴袍我怕不卫生。”陈曙往床上一躺耍赖说:“我不,我好累!”蔡依一说:“那就穿这个!”蔡依一边说边把衣服扔过去。陈曙突然感觉眼前一白,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橙子味。蔡依一洗完澡出来吹头发。这时,陈曙走过来拿起蔡依一手中的吹风机。蔡依一笑着说:“你知道嘛,第一次帮我这样吹头发的是我小姨,我离家之前最后一个帮我这样吹头发的是我大舅。”陈曙说:“没事,以后我帮你吹。我竟然不是第一个帮你吹头发的男人!”蔡依一笑着说:“你幼不幼稚,这也要争第一!”陈曙说:“喜欢不就是两个幼稚的大人干一些浪费时间的事嘛?”
给蔡依一吹好头发陈曙就去洗澡了。蔡依一在敷面膜画稿子。蔡依一一直盯着平板的时间心想怎么还没洗好。没一会儿,蔡依一听见浴室的动静,陈曙捂着脸出来。蔡依一早早就蹲守在旁边像个狗仔一样。陈曙一出来,蔡依一就疯狂拍照。陈曙透过指缝大喊:“蔡依一!删了!”蔡依一立刻跑走说:“不删!这可是早期蔡依一驯服陈曙的珍贵影像!”陈曙被气笑了,追在蔡依一后面。奈何陈曙一个一米八六的大个但是还是差点就抓住了蔡依一的手腕。突然蔡依一的脚被枕头跘到了,陈曙担心蔡依一从床上栽下去想着去扶蔡依一。结果两个人磕一起了,陈曙腰碰到一旁的桌子。
蔡依一给陈曙吹头发说:“你傻不傻?直接就冲上来。头还有腰现在还疼吗?”陈曙说:“不疼了。我不是担心你别掉下来嘛。”蔡依一说:“我掉下来,就我一个人疼,你也受伤了不就两个人一起疼,这样不就亏了?”陈曙笑说:“那对家是谁?这都没对家,哪来的盈亏?”蔡依一说:“我看你腰还是不疼!”陈曙说:“那你要试试嘛?”蔡依一听到眼睛瞪大,耳朵红的要滴血一般。蔡依一摸着陈曙的头发说:“头发都长长了不少。”陈曙说:“回头我去理发店剪头发好了。”蔡依一说:“你不能一个人去,带上我。没听说过男生一个人剪头发很危险吗?”陈曙疑惑说:“为什么?”蔡依一说:“要是剪丑了,我妈就先分手几天!”陈曙眼里似乎冒着火说:“你敢?”蔡依一说:“丈夫的容貌,妻子的骄傲。就允许你们男生带漂亮的女朋友出去撑场面,我们女孩子也需要帅气的男朋友被人称赞手段了得!好不好?”陈曙说:“那你就放心吧,你男朋友这张脸你放一百万个心!”心里咯噔一下。
吹完头发后,两个人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蔡依一倒是动了歪心思,坐在陈曙的床上说:“你的头发太长了一定很扎眼睛。”陈曙还没反应过来,蔡依一已经扎好一个小辫子了。陈曙脸上露出宠溺的笑说:“左边都扎了,右边不来一个吗?”蔡依一眼睛里闪着光说:“好耶!”陈曙说:“你开心就好。”蔡依一看着扎着两个小辫子的陈曙可爱极了,拿手机拍了很多张照片,兴起之下还画了张小画。
蔡依一玩累了准备回到自己的床上的时候,陈曙说:“这次回家感觉你有些不开心。我不想从他们口中了解关于你的一切,你能和我说说嘛?”蔡依一犹豫了一下点头将回去之后家中的事和陈曙说了。陈曙听完之后只感觉原来赢了的背后代价这么大。是一个注重一辈子声誉的老人为了自己的孙女不被落下舌根搭上了自己最看重的名誉。“奶奶和我一样,无论是干什么都追求一个体面。他们要是有心,估计也就此了之。但是就算是说出去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陈曙说:“我想你的奶奶应该是一个很慈爱的老人吧!”蔡依一点点头,眼泪落下。“奶奶”两个字似乎成为了阀门。陈曙抱着蔡依一说:“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但是乖乖我们一起面对,就像现在这样害怕了,就靠着我的肩膀。”蔡依一止不住了说:“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她离我而去!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在家那几天我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她身上。我企图用眼睛留住她。我真的好害怕。”陈曙没再说什么,自己现在无论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抵挡不住恐惧的风暴,或者说这也话也不会阻止风暴的来袭。只有经历过风暴的人才能不再畏惧。他想,有一天会有一个从风暴中走出的小孩,让他心疼。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抱着她,陪她一起走过这场来自未来、恐惧的暴风雨。
蔡依一在陈曙的怀中睡去。陈曙借着月光看着怀中女孩的脸庞。轻声地说道:“哈,脸终于圆了不少,瘦的我心疼。”嘴角勾着一抹明媚的笑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暖暖的,尤其是这个冬夜。陈曙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明明自己喜欢瘦瘦小小的,但是看到如今脸日渐圆润的蔡依一反而更加喜欢,甚至有一股成就感,好像在说:“看!我喂圆的。厉害吧!”陈曙拂去蔡依一含在嘴角的一缕头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在陈曙打算把蔡依一抱到她的床上的时候,蔡依一说:“不要!离我远点!不要!好疼,我要奶奶,我要奶奶!”陈曙知道,她梦魇了。陈曙也早就预料到她可能会做噩梦,所以平常极其自律一到十一点就要睡觉的人,熬到了凌晨三点。陈曙心疼,恍惚间发现自己每次熬夜似乎都和怀中这个罪魁祸首有关。但是,他愿意。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梦里蔡依一看见堂哥那副丑陋的嘴脸,像个野兽扑向自己,撕咬着自己。疼痛、鲜血。窗外传来的是后面邻居去世的丧乐。这一天,死去的不止一个人。蔡依一眼神恍惚,涣散,真希望儿时公园的湖水将自己淹死,她没有一刻不想着投入死亡的怀抱。寂静的水环绕在蔡依一周围,能听到的只有父母新年夜的争吵、奶奶的哭泣、亲戚的贬低和冷眼、旁人的不理解。一句句的“能不能过?不能过离婚”“你们不要说了,我不治了”“我就是养了个白眼狼”“我看啊还是不如我家的小宝,看看上的什么破初中”“你能不能体谅一下你妈,她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莫名其妙”“我们很熟吗”。突然,冰蓝的湖水泛着金色的光辉。温暖的阳光穿过,刺激着他的血液、心跳。耳边是朋友的欢声笑语“你说给一一准备什么呢?”“我看这个好”“卫袁!你这直男审美能不能改改!”“你是说死亡玫瑰花配上这没有食欲的绿色还有这个奥特曼,你看着有食欲吗?卫袁你想死是不是?”“俺家一一受屈了,不哭了乖啊!奶奶给你买糖。”“我很好。”暖暖的。爱,打捞起凝固在水里的阳光。
在之后的无数个深夜,蔡依一总会想:这份饭很好吃,幸好没死在昨天;今天的花开的很美,幸好没死在昨天;这本书很好看,幸好没死在昨天。就这样像个破碎落寞的渔人拿着细长感觉一碰就断的杆子,在命运的风雨里颠沛流离地沉浮了二十多载。幸好,阳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