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着?曾馨道:“三小姐,有个入门的活儿,您指定会。咱们两个搭一段,又显得热闹。”
曾馨反问:“什么?”
“《大?保国》。”
曾馨微微一愣。
她倒不是因为不会,而是有点意外?。他竟然能在片刻之?间想?出这个来,比《铡美案》更合适几分。
这确实是生、旦、净的入门功课。剧情?也?简单:老皇上去世,只留下李太?后和襁褓里的小太?子。奸臣李良是太?后之?母,她哄骗太?后禅让皇位给她。忠臣杨波和徐燕昭看穿诡计,劝谏太?后,可?是李太?后被母亲蒙蔽,一心要让出凤椅,和忠臣有了?口角,闹得不可?开交。
李良姓李,李大?帅也?姓李。先哄骗,后出兵,非要自己坐这个江山,倒也?很像戏里的大?奸臣。
而她要演净角,演的是徐燕昭。拿着?先皇所赐的铜锤,在金殿上就把李良打了?一顿,并直言斥责奸臣,想?想?还怪痛快的。
思?绪到这,曾馨嘴角才露了?笑。
“杜老板,您的起腔。”
阿光敛起袖子来,行了?个戏台上的福礼,才把脸孔向外?,稍微清了?清嗓子,提起声来叫了?一声:
“大?胆——”
眼?光一抬,方才还温顺的青年,顿时成了?气势十足的年轻太?后。双唇开启,字字如珠玉。
“徐杨做事太?伤情?,敢在金殿打皇亲!”
曾馨把头一扬,更有几分傲骨:“皇亲国戚不敢打,打的是篡朝谋位臣!”
旁观者中,有人叫了?好,就有人跟着?叫。本就是自娱自乐的一段戏文,阿光和曾馨各有各的心事,唱着?这段,只管自己痛快,丝毫不需要考虑旁人听不听得懂,叫好声和打拍子在不在点上。
但顾影在下面听着?,知道这是冲着?谁。
在场的虽然大?半都是李大?帅的追随者,可?只有她一个是穿军服来的,真正的亲信。
她们可?以装聋作哑,但她,不行。
她从口袋里取出白手套来,慢慢戴上,在戏文的激烈言辞里,把手指整整妥帖。
“阿光,你这麻烦找得大?了?些。若你非要学李香君,给我?来一出《骂筵》,想?必也?准备好了?后果。我?不介意把奸臣做到底,那你这冰肌雪肠,就演到底吧。”
她把眼?神放冷,大?步走上前去,拨开人群,突兀地?打断了?戏词。
“二位唱这样的戏文,是何居心啊?”
一个偌大?的厅堂,戛然静了?下来。
“不说话?”她似乎是不经意的小动作,手指在腰间的枪套上来回摩挲,“就是默认的意思??”
阿光往前一步,眼?神里写?得满满的明?白。一张口,却把话说得不明?白。
“顾副官,戏码是我?选的。怎么了??”
顾影嘴角一勾:“现?在才问?刚才盘算什么呢?”
阿光“嗤”一声笑了?。
“刚才顾副官忽然打断,我?在戏里还没出来,差点喊了?旁边的宫娥内侍,把您拉下去斩了?。好险想?了?又想?,这才没有失礼,副官勿怪。”
素手一抬,似是给自己压惊,扫过自己胸口,轻轻拍抚。指尖埋没入衣裳边缘的貂毛之?内,又探出来。深色的皮毛,更衬得那手又细又白,玉雕的一般。
别人看到的,是他放肆挑衅;顾影看到的,是这毛皮和巩季筠的一般无二,可?见是同一块料子,缝在两件衣衫上。
她心说:“巩季筠做了?这么一块大?披风,把剩下的边角料赏给你,你就满意了??”
又想?着?:“就这么不相信我?保得住你?非要扒紧了?巩季筠讨好,是在主动给她做人质,好让她膈应我??”
最后,还是得拿定主意。
一声:“来人!”会场外?警戒的兵鱼贯而入。列着?队,举着?枪,皮靴子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砰砰作响。
见她要来真的,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出声劝道:“顾副官,这阵仗有点过头了?吧?不过是大?家私下里唱了?几句戏,若是有什么不妥的,您直说就是。怎么就闹到这个份上?”
“唱戏?”顾影冷着?脸反问,“有多少个歌舞升平的好戏不唱,单挑这字里行间影射时局的,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这顶帽子扣下来,人人自危,纷纷推脱和解劝。
“哪儿能啊?这不刚才说了?,只是一出入门的戏码……”